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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遷唯不信“天道”(divine justice),故好言“天命”(blind fate);蓋信有天命,即疑無天道,曰天命不可知者,乃謂天道無知爾。天道而有知,則報施不爽,人世之成虧榮悴,應各如其分,咸得所當,無復不平則鳴或飲恨吞聲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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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腊神秘哲学家早说,人生不过是家居,出门,回家。我们一切情感、理智和意志上的追求或企图,不过是灵魂的思家病,想找着一个人,一件事物,一处地位,容许我们的身心在这茫茫漠漠的世界里有个安顿归宿,仿佛病人上了床,浪荡子回到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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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常把火焰来比恋爱,这个比喻有我们意想不到的贴切。恋爱跟火同样的贪滥,同样的会蔓延,同样的残忍,消灭了坚牢结实的肥料,把灰烬去换光明和热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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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于相习而安、所操以守者,每厌其无聊而忽生怠心,或疑其无补而忽生悔心。于是学问者萌捐书之念,事功者起倦勤之思······然而悔心怠心往往如水沤石火,乍生还灭,未渠改弦易辙······匹似转磨之驴,忽尔顿足不进,引吭长鸣,稍抒其气,旋复帖耳踏陈迹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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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人们于是乎无聊;觉得有无聊钻进他们的毛孔,觉得有无聊从他们自己的心中由毛孔钻出,爬满旷野,又钻进别人的毛孔中。他们于是觉得喉舌干燥,脖子也乏了;终至于面面相觑,慢慢走散;甚而至于居然觉得干枯到失了生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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粉红的天空中,曲曲折折的漂着许多条石绿色的浮云,星便在那后面忽明忽灭的眼。天边的血红的云彩里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,如流动的金球包在荒古的熔岩中;那一边,却是一个生铁一般的冷面且白的月亮。 迹是鞋子踏成的,但迹难道就是鞋子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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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认为我有资格责难前辈,看不出我们有什么道德的高度可以遥远地责难一位五四时期的文人——那是多么轻佻的道德姿态。诸位请看看今日中国成千上万的贪官、污吏、黑矿主、王八蛋,那才真是妖魔鬼怪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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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五四一代许多激进的、沉醉于宏大命题、高远目标而动辄声张的启蒙者不同,鲁迅向来姿态很低,审时度势,对自己,对别人,都要求从小型的、简易的事情做起,一步一步来。他懂得那么多,可是每件事都是认真仔细弄好了,只拿出来一点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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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凡事总须研究,才会明白,古来时常吃人,我也还记得,可是不甚清楚。我翻开历史一查,这历史没有年代,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“仁义道德”几个字。我横竖睡不着,仔细看了半夜,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,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“吃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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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正的乞丐会得到照顾,但是贫穷而高尚的人们却过得很差,因为他们不会提出要求,而别人又不敢给他施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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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授只好表示同意,声明他的太太是完全自由的。但是想到这一段考究的刺绣的危险,一块冷冰便流下了他的背脊;这时慕雷正好肯定地说新型商店是增进中产阶级家庭幸福的,教授便向他投射了可怕的眼光,这是一个怯懦的人档案掐死人的一种怨恨的视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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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人能指明它们的方向,很多人手握长剑,可是只能挥舞着它们,而想要追踪者它们的眼光透着迷惘。 正因如此,也许像布塞法路斯那样埋头于法律书籍才是最好的。他是自由的,两肋可以不受骑马者的大腿压制,在宁静的灯光下,远离亚历山大战役的喧嚣,阅读着,翻动着我们古老卷册的书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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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我必须自己来帮助自己(苦诉有什么用处),只是我不可以稍显匆忙地离开这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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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少有人知道,他其实非常讨厌——不如说是害怕——发生在计划轨道外的事情。一小段一小段地安排好可见未来之内的大致生活,然后驾驶着人生的小船快乐地奔向前方的小码头,每一次安全的进港靠岸都会令他特别满足,而每当有海浪把船扑出既定的航道,他就一边使劲扳着舵,一边在甲板上骨碌碌地打滚,不安,发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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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始终为你而紧张,为你而颤抖;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,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,你对它紧绷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;这根发条在暗中耐心地为你数着你的钟点,计算着你的时间,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,而你在它那嘀嗒不停的几百万秒当中,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