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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我也知道,预期最坏的状况,不失为防止它发生的一种方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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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天前,我们搭的正是这一班车。我想起当时我边向窗外看边想:再过几天你就会回来,你将是一个人,你会恨透了那感觉,所以千万别让任何东西乘虚而入。要警醒。我预演过失去他的处境,不只是为了提前一点一点地接受,好抵挡痛苦,也像迷信的人那样,想看看如果我愿意接受最糟的状况,命运会不会减轻摧毁的力度。我像为打夜战而受训的士兵,生活在黑暗中,以免黑暗骤降,无法看清周遭。预演痛苦来抑制痛苦。依循顺势疗法的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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暂停片刻。我想说:如果你什么都记得,如果你真的和我一样,那么在你明天离开以前,或即将关上出租车门的瞬间,当你已经向其他每个人都告别,此生已再无其他的话可说时,那么,就这一次,请转身面对我,即使用开玩笑的口吻,或当作事后无意间想起。当我们在一起时,这对我来说可能极为重要。就像你过去所做的那样,看着我的脸,与我四目相视,以你的名字呼唤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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差不多一个月之后,当我再度造访罗马,今晚与奥利弗共游此地的事却显得毫不真实,仿佛发生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我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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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们拥有美好的友谊。”这比我预想过的任何说法都大胆许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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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突如其来的独处的自由,跨越了类似时间障碍的东西,令我呆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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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,我则想知道,我愿意放弃什么,只求时间能倒转回六月末的那个下午,我按照惯例带他参观我家,接着,不知不觉地,我们向废弃铁轨旁炙热的空地走去,在那里我收到了诸多“再说吧”中的第一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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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埃利奥。”我重复,意思是我在听,也为了点燃我们过去的游戏,证明自己什么都没忘。“我是奥利弗。”他说。他已经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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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是因为我们想让事情不期然地找上我们,好归咎于机缘,而是想借着不刻意维系感情来避免感情的消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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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吻和你的衬衫,是我从你那里得到的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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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打断我:“听着,你有一段美好的友谊。或许超越友谊。我羡慕你。从我的角度来说,大多数父母都会希望这样的事就此烟消云散,或祈求自己的儿子快点重新站起来。但我不是这样的父母。从你的角度来说,如果感到痛苦,就去抚慰,如果有火焰,不要扑灭,也不要残忍地对待。当退缩让我们整夜难眠时,它可能就会是个非常糟糕的选择,但眼见别人在我们愿意被遗忘以前先忘了我们,也好不到哪里去。为了以远超我们所需的速度被疗愈,我们从自己身上剥夺了太多东西,以致不到三十岁就枯竭了。每次重新开始一段感情,我们能付出的东西就会变得更少。为了不要有感觉而不去感觉,多么浪费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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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突然变得冷淡,仿佛害怕我们是在他不愿想起的地方认识的。他一脸踌躇、讥讽和质疑,还有一抹不自在和不安的微笑,仿佛在预演一场“我恐怕你认错人了”的戏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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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年恍如昨日,昨天只比今天早上早了一点,然而早上却似乎有几光年那么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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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说。“真希望我跟你们大家待在一起。”我回答,为了一个几乎已完全不再想起的人而激动不已。时间让我们变得多愁善感。或许,到头来,令我们受苦的就是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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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点了两杯马提尼(他特别指定了蓝宝石琴酒),紧挨着坐在马蹄形雅座上,像两个因为妻子去化妆室而被迫局促地坐在一起的丈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