伊豆的舞女

我处在一种美好的空虚心境里，不管人家怎样亲切对待我，都非常自然地承受着。我想明天清早带那个老婆婆到上野车站给她买车票去水户，也是极其应当的。我感到所有的一切都融合在一起。 我的头脑变成一泓清水，滴滴答答地流出来，以后什么都没有留下，只感觉甜蜜的愉快。

女人先下筷虽不洁净，不过可以成为日后的笑料。

昔日虚空把人吞没，作为其报应，人又把虚空吞没，也是这个道理。人把这种虚空吞没，又把虚空呼出，这被呼出来的虚空，又把人呼了出来，同样的事反复循环。现在这样谈论或观察事物，不知什么时候会进入虚空而消失，然后又从虚空中出来或观看或听闻。谁能知道哪个是真的呢。

舞女从楼下端茶上来。她刚在我的面前跪做下来，脸就臊红了，手不停地颤抖，茶碗险些从茶碟上掉下来，于是她就势把它放在铺垫席上。茶碗虽没落下，茶却洒了一地。

当我拥有你的时候，无论是在百货公司买一条领带，还是在厨房收拾一尾鱼，我都感动自己是一个幸福的女人。爱像一股暖流滋润着我。当我失去你以后，即使是面对鸟语花香，我也兴味索然。一切都显得无比落寞，虚空。顿时，宇宙万物和我的灵魂间的路被堵塞了，我那善于感知的心变得迟钝，甚至无法捕捉自己的灵魂。失去了恋人是悲伤的，但更让我痛苦的是迷失了一颗心。

南伊豆是小阳春天气，一尘不染，晶莹透明，实在美极了。在浴池下方的上涨的小河，承受着暖融融的阳光。昨夜的烦躁，自己也觉得如梦如幻。

黄昏时分，下了一场暴雨。微微群山染上一层白花花的颜色。远近层次已分不清了。前面的小河，眼看着变得浑浊，成为黄汤了。

我这个二十岁的人，一再严肃地反省到自己由于孤儿根性养成的怪脾气，我正因为受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忧郁感，这才走上伊豆的旅程。

吃罢，钻进了少年学生的斗篷里，生出一股美好而又空虚的情绪，无论别人多么亲切地对待我，我都非常自然地接受了。

她，就是那舞女。洁白的裸体，修长的双腿，站在那里宛如一株小梧桐。我看到这幅景象仿佛有一股清泉荡漾着我的心。

她那双娇媚地闪动着的，亮晶晶的又大又黑的眼珠，是她全身最美的地方。双眼皮的线条，也优美得无以复加。她笑起来像一朵鲜花。用笑起来像一朵鲜花这句话来形容她，是恰如其分。

在表兄举行婚礼的可庆可贺的日子里，亡父遗留下来的礼服装饰过我的躯体，而在举行数不清的葬礼的日子里，却把我送到了墓地。我终于成了参加葬礼的名人了。

我任凭泪泉涌流。我的头脑恍如变成了一池清水，一滴滴溢了出来，后来什么都没有留下。

我处在一种美好的空虚心境里，不管人家怎样亲切对待我，都非常自然地承受着。我想明天清早带那个老婆婆到上野车站给她买车票去水户，也是极其应当的。我感到所有的一切都融合在一起。

马背上的阿光，仿佛一个人被弃置在荒凉的地方，甚至连哭喊也忘却了。

巡回演出艺人辗转于伊豆和相模的温泉浴场，下田港就是她们的旅次。这个镇子，作为旅途中的故乡，飘荡着一种令人爱恋的气氛。

女人们刺耳的尖叫声像一道道闪电，不时地划破黑魆魆的夜空。我心情紧张，一直敞开门扉，惘然呆坐着。每次听见鼓声，心胸就豁然开朗。

初识爱情在这样年轻的年纪，在这样如梦似幻的山里，就注定这是一场足以铭记但是却不可能结果的感情。

姑娘们早已芳踪杳然。一种剐心的寂寞从我心底油然而生。

我逐渐解到，他们旅途上的心境并不象我最初想象的那么艰难，而是带有田野气息的悠闲自得。由于他们是老小一家人，我更感到有一种骨肉之情维系着他们。只有雇来的百合子老是羞羞怯怯的，在我的面前闷声不响。

我眺望着她雪白的身子，它象一棵小桐树似的，伸长了双腿，我感到有一股清泉洗净了身心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，嗤嗤笑出声来。她还是个孩子呢。是那么幼稚的孩子，当她发觉了我们，一阵高兴，就赤身裸体地跑到日光下来了，踮起脚尖，伸长了身子。我满心舒畅地笑个不停，头脑澄清得象刷洗过似的。微笑长时间挂在嘴边。

那年我二十岁,头戴高等学校的学生帽,身穿藏青色碎白花纹的上衣,围着裙子,肩上挂着书包.我独自旅行到伊豆来,已经是第四天了.在修善寺温泉住了一夜,在汤岛温泉住了两夜,然后穿着高齿的木屐登上了天城山.一路上我虽然出神地眺望着重叠群山,原始森林和深邃幽谷的秋色,胸中却紧张地悸动着，有一个期望催我匆忙赶路.这时候,豆大的雨点开始打在我的身上.我沿着弯曲陡峭的坡道向上奔行.好不容易才来到山顶上北路口的茶馆,我呼了一口气,同时站在茶馆门口呆住了。因为我的心愿已经地达到,那伙巡回艺人正在那里休息.

南伊豆的小阳春天气，一望无云，晴朗美丽，涨水的小河在浴室下方温暖地笼罩于阳光中。

他们又谈起了旅途上死去的婴儿，据说，那孩子生来象水一样透明，连哭的力气都没有，可还活了一星期。

浑身青肿,淹死鬼似的老头子,他的眼睛连眼珠子都发黄,象是烂了的样子。

这句话听来单纯而又爽快，是幼稚地顺口流露出感情的声音。我自己也能天真地感到我是一个好人了。我心情愉快地抬起眼来眺望着爽朗的群山。眼睑里微微觉得痛。我这个二十岁的人，一再严肃地反省到自己由于孤儿根性养成的怪脾气，我正因为受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忧郁感，这才走上到伊豆的旅程。因此，听见有人从社会的一般意义说我是个好人，真是说不出地感谢。快到下田海边，群山明亮起来，我挥舞着刚才拿到的那根竹子，削掉秋草的尖子。

我已经二十岁了，再三严格自省，自己的性格被孤儿的气质扭曲了。我忍受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忧郁，才到伊豆来旅行的。因此，有人根据社会上的一般看法，认为我是个好人，我真是感激不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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